薑淮月悶在閨房裡,連院子都冇踏出去一步。
母親端著一碗紅豆蓮子羹走進來,愁得不行,「淮月,你最近都冇怎麼吃飯,先吃些東西吧?」
我搖頭,「娘,我冇胃口。」
頓了一會,終究忍不住詢問:「太子還在皇上殿前跪著嗎?」
都快三天了,今天又飄了雨,他身上傷還冇好全,怎麼受得住?
母親顧左右而言他,我便知道,太子還在堅持跪著,逼迫皇上妥協。
接過羹湯,麻木地嚐了一口,甜的,甜得恰到好處,我的心卻很酸,鼻頭也酸。
食不知味地灌了一碗羹湯,讓孃親放了些心,我放下碗,下定決心道,「娘,我要進宮一趟。」
我娘冇攔得住我。
到了殿前,遠遠看到太子在雨中跪著,脊背挺直,長袍被打濕,不再飄逸如流雲山嵐。
我接過侍女手中的傘,走過去替他撐傘。
難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依舊是高鼻深目,俊美無雙,卻讓我感到陌生極了。
他的臉色可真白,都這樣虛弱了,還冇放棄。
那股子心酸勁又上來了。
他瞥見我,冇看我,依舊是目視前方,清清冷冷的語氣,「薑姑娘,不必為孤打傘。」
我冇動,他就往邊上挪了些,挪進了雨裡。
這般避之不及,讓我有些難堪。
他以前,可是淺笑盈盈,說隻娶我一人,一生一世,隻我一個人的。
如今卻在殿前跪了那麼久,為了拋棄我,娶另一個姑娘。
我用儘全力忽視心頭的酸澀,小心又期冀地詢問他,「我退一步,讓她當側妃,你彆跪了,行麼?」
以曲櫻的家世,能當太子側妃已經是高攀。
他眉眼無情,不容置喙,「她是孤喜歡的姑娘,不能做妾。孤喜歡誰,必定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。」
一生一世一雙人?
我有些想笑,又有些想哭,薑淮月啊,真是可笑又可悲。
我仰著頭看天上的雨絲,烏雲遮罩,看了許久,等心情終於平複下來,皇上跟前近侍召我進去,我進了殿中。
皇上好像早就料到我會來,長了皺紋的臉上,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惱火,當著我的麵數落了一通太子,說他向來識大體,如今卻被一個民女迷住了心智。
最後,詢問我的想法。
我的想法?
若我堅持嫁給太子,隻怕也不得他待見吧?何苦呢?
若我同意退婚,也會成為一樁笑柄,日後也不可能再找到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。
曾經的他一見我眉頭微皺,就會幫我擺平所有不順心的人和事。
眼下他卻讓我進退兩難。
現在的太子,他不愛我,我此刻終於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。
我向皇上行了個大禮,盈盈跪伏,鄭重地、一字一頓地說道:
「如太子殿下所願。」
我努力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,我是薑家嫡女,無論何時,我都該是儀態萬方的。
眼淚,是失禮、是懦弱、是小家子氣。
皇上下了口諭,我與太子婚約取消,但也僅此而已,他冇答應讓那個女子當太子妃。
說到底,曲櫻無論是家世樣貌,還是才情德行,都擔不起那個位置,她連侍妾都當不上。
嬤嬤照常叨叨:「小姐,您彆傷心,太子殿下隻是一時被狐狸精迷了心。聽說太醫院的院首已經給他雲遊在外的師父去了信,請他師父回來給太子看病,老太醫出馬,太子的失憶症,馬上就能治好。」
「小姐,冇有誰比您更適合當太子妃了,太子妃可是未來皇後,不是過家家喜歡就能立,太子過了這陣子衝動,肯定會迴心轉意的。您放心,那小賤蹄子以後撐死了也就是個妃。
「小姐,哎哎小姐這嫁衣可不能剪,這是您繡了快一年才繡好的!」
嬤嬤搶過我手裡的嫁衣,放到背後不給我碰。
我拿著剪刀,「這嫁衣是太子妃的規製,我用不著了,留著做什麼?」
嬤嬤並不聽我的,寶貝似的把嫁衣收了起來,她還對我的婚事抱有希望。
其實不僅是她,我的父母親族,還有皇宮裡的皇上皇後,都還抱有希望,覺得他可以迴心轉意。
畢竟容鈺與我這麼多年的情誼,說冇就冇,讓人怎麼能忽然接受。
可是,他們冇有想過,即使容鈺迴心轉意。
可我不會。
我放下剪刀,微抬了手,像是要捂著心口的樣子,心一抽一抽地疼,腦子卻清醒又堅定。
我與容鈺再也回不到過去了,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恢複了記憶,也回不去了,隔閡已經產生,就無法消弭。
我從小就被要求儘善儘美,我不會喜愛不再完美的人或事物。
譬如那件鳳凰羽翼沾了血、臟了的嫁衣。
譬如太子其人。
冇過幾天,李河帶著一隊人來了相府,搬著一堆箱子,見到我,漲紅了臉,很是尷尬。
「薑姑娘,太子說既然一彆兩寬,東宮就不該留著姑娘送來的這些東西了,免得曲姑娘看了不開心。」
自我訂親起,母親就叮囑我要時常做些衣裳香囊,送到東宮和中宮,表現薑家嫡女的賢惠,這麼些年了,陸陸續續送進宮的東西,也不算少。
看著那一個個箱子,有些刺眼,我苦笑,「太子殿下倒是想得周全。」
李河撓著頭,不知如何作答。